三百年手艺多变随风转 广彩守护者:绝处见山明
- 登载于 中国万象
小时候家住沙田,窗外对正道风山十字架,我却一次也未上过此山;反而投身社会搬离新界,却不时回来探山采风。上一次登山是去年探望百岁的徐淼长老,他虽已退休却是道风山基督教丛林绘瓷部最老的在世绘瓷师;这次登山,却是采访道风山最年轻的驻场艺术家魏德龙(艺名:林断山明),他是肩负传承和发展有300年历史之广东彩瓷的事工。
“广彩不能一成不变,要在多变中随风而转。”不时大隐隐于道风山,九十后的林断山明某次在明阵写生时,顿悟于风中,几浪漫。隐世于山峦之端,山明听惯鸟声而非车声,他的朋友也跟闹市青年不同,千姿百态的老树、相对匆忙的松鼠,还有多个猴子家庭。那天我们见到双燕在徽州式的庭院遨翔,像极了吴冠中笔下的江南。
“间歇在山上创作三年,最打动我的是大自然的颜色。”山明说。我是在中环飘雅活艺认识他,知道其从事广彩瓷研究和创作已八年,两年前得到汤泳诗博士的赏识,成为道风山驻场艺术家,整段经历也带点宗教式奇异。
画匠绘圣经故事 中式彩瓷传道
90年前(即1930年),挪威传教士艾香德牧师(Karl Ludvig Reichelt)因为专向佛教徒传道的异象(即启示),在沙田创办道风山基督教丛林,并邀请丹麦建筑师艾术华(Johannes Prip-Moller)设计中国式建筑群,培养画匠以广彩画《圣经》故事以平常食具传教,中式彩瓷中画上《圣经》故事,包括耶稣替门徒洗脚,中西合璧入屋,牧师1952年安息主怀也葬于道风山坟场。这些老画师退休或离世后,道风山的手绘瓷画产量亦慢慢减少。本身也是基督徒的山明,醉心广彩,恰巧道风山正在找广彩传承人,彼此确认对方是the one,也视为上天的异象。
出身中产家庭的山明,自言他的艺术甚至人生启蒙老师是已故漫画家阿虫。当大人以游戏机和糖果哄骗懵懂小孩时,阿虫跟他分析存在主义。中三那年,山明被广彩瓷艺所震慑,2011年便胆粗粗跑到粤东磁厂跟谭志雄师傅学艺,从“车边”学起,几年坚持反覆练习。
“我在瓷厂闷焗的后楼梯,开一张摺台慢慢一笔笔学绘,那时香港正吹起保育风潮,我见到前辈的瓷画,除了觉得好美,更开始问自己可以做什么?”时移世易,从前辉煌的广彩行业已青黄不接,他明白是时候要革新。
世道瞬间转变 饮杯茶定惊
结果,在理工大学就读环境及室内设计期间,他开始探讨广彩的可能性,在习艺的同时,亦积极创作,承旧也立新,为广彩当代化及本地化,例如把公屋图则、维多利亚城、太平清醮等香港文化符号渗入其中。他也把处世价值呈现于白瓷,理大毕业作品“Dra-Mo-lain Formula”,便以饮乌龙茶为例子,创作了一个贯穿了饮茶、广彩、陶瓷、交流的方程式;复创作《滥情者》冀藉画茶叶以茶寓世,希望现代人生活可以多点感性;又例如山明的招牌系列《云浪丸》,是他心感世道变得太快,提醒大家在迷茫、失措之时,品一杯茶、定一定惊,再计划未来。
去年社会运动期间,山明更创作了当代作品《Unforgettable Rift》,以胶布贴在碎裂的瓷片上,呼吁当权者要小心处理一些不能被治愈的社会裂痕。未来,他希望把环境设计的技能应用于道风山,并会举办集绘瓷与灵修的活动。
林断山明,出自苏轼的《鹧鸪天》“林断山明竹隐墙”,意思是人处身在一片树林之中,只要不断向前走,山林断绝处就会见到柳暗花明的山景。“将工艺回归生活是一条漫长的路,也是逆时代,但只要坚持走,我相信就会有路。”山明侃侃阐释其艺名背后的附加意义。
广彩即广州织金彩瓷的简称,是传统的古彩技艺,而仿照西洋表现手法经彩绘、烧制成的瓷器,盛行于清代雍正乾隆时期,约有300年历史。当时为适应外销的需要,将景德镇所烧制的素瓷运到广州后,根据外商的需要加以彩绘,以750度烘烤而成。因大量用于外销,饰纹更多地模仿西方的艺术形式,而广彩这门源自广州的手艺,辗转于香港发扬光大。鼎盛时期,香港曾有数十家大小彩瓷厂,像粤东磁厂全盛期便有百多位师傅,现只剩谭志雄师傅一位仍坚持全人手绘画广彩。
广彩是工艺,也是一种历史纪录,要创新比仿古更难。山明寄望广彩可以如他的艺名,“树林断绝处,山峦乍现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