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林夕挥洒冒险之旅
- 登载于 中国万象
“我都想自己冷血一点!”电话另一边的林夕,哽咽起来。词人说自己的眼泪廉价,因感性的他经常流泪,以为搬到台湾会抽离一点,事实“距离”让他更惦念狮子山、旧朋友、马己仙峡道的空气。郁闷的初冬,人人去新伊馆围炉看达明一派演唱会,在encore环节每被点名的林夕,却只能遥遥感应。
“我跟黄耀明讲:由未识你前,你第一次在红馆开两场演唱会;到认识了,无论达明或个人,你开几多场我便看足几多场。今次,我无份参与,甚至不能成为座上客,人生难免遗憾。”连明哥都劝他暂时不要回港,林夕谈到此处又悲恸地吐出:“看住香港人做好多事情而我不能够用肉身参与其中,这种牵挂好痛苦。”
黄耀明早年说要效法归园田居的陶渊明,结果时代让他走得更前。反而林夕近年因为敢言,其名字沦为大陆禁语,变成“佚名”,一代词人早已没太多新歌派台,他大隐隐于台北的小公寓,转用凌厉的笔触写专栏;以挥洒的笔墨写书法。绮丽委靡的字词犹在,因为感同身受,因为唇寒齿亡。
林夕一时气愤会写书法,闲来无聊也爱舞文弄墨。自谑“一代宅男”,除强迫自己日行六千步,写字能让自己沉淀情绪、拚命无恙,以常识来判断世道,“是常态、反常态还是新常态?”
练字忘抽烟 “不稀罕做书法家”
林夕经常忘我练字到天亮,犹如苏东坡于《前赤壁赋》一句“不知东方之既白”。无论写书、写专栏或写歌词,他总是烟不离手,惟有写书法全神贯注,连烟也忘了抽。林夕的胞姐是书法老师,他也一直忐忑是否认真跟师傅学习,最后还是怕学死了,不能把个人风格挥洒自如而放弃。既没有恒心,也没有野心,他只想修心。
“我不喜欢所有‘必然’,人最坏的习惯就是习惯,我宁愿达不到职业水平,不稀罕做书法家,最重要是自己先享受,喜欢书法的感情是很纯粹。”
2020年12月初,林夕有五张歌词书法首次在邦瀚斯拍卖,情情塔塔之余,都是他呕心沥血所写、对他意义深远的有故事作品,此刻他亲自解字、谈曾经。例如他以行书所写“你的名字我的姓氏”,据说是一九九六年写给张学友新婚志庆的,林夕说是一场美丽的误会。
“歌神婚讯我没所闻,这原是配合他演唱会的主题曲,也无损给他结婚贺礼的意义,可以说是冥冥中注定的缘份。这礼物是他在红馆现场彩排时才收到,很仓促。”林夕说,写此书法时他向台湾书法家董阳孜致敬,创作时他换了多支笔,令字体大小浓淡有致。更好玩是他刻意把“我”字跟“你”字对调,视觉效果变成我的名字你的姓氏,表达不分你我的爱情境界。
五张书法中,张国荣的歌占了两首,一首是《追》,另一首是《我》。
追枯荣相修 “挥竹笔如冒险”
“一追再追,追踪一些生活最基本需要,原来早不缺少。”这经典歌词,林夕写于一九九四年,张国荣重登歌唱生涯第一首歌,电影《金枝玉叶》的主题曲。林夕分析,哥哥是唱完了《追》,诱发了他舍不得丢下麦克风,从此开拓了跟之前不一样的歌曲风格。
“构想这幅‘追’的时候,曾想过用中体写最深入人心那段歌词;后来又写了好几幅‘一追再追’的大字,最后还是追求精简,写超大一个追字,用竹制的‘毛’笔,刨成一簇竹丝的笔锋,吸墨有别于一般的毫毛,很难控制,每次挥笔犹如冒险,效果反而意想不到。”现场看预展,“追”的枯荣相修,恰似人间苦追的过程吧,欲断难断。
林夕一幅“我就是我”,更蕴藏多重意义,原曲《我》由哥哥作曲,林夕填词于二千年,距今刚好廿年。
“我就是我,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,天空海阔,要做最坚强的泡沫。”如今看来,在黄蓝政见、黑白是非的时代漩涡之中,这歌词犹如林夕的政治感言,但当年此作却同时是哥哥度身订做的出柜宣言。“我喜欢我,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,孤独的沙漠里,一样盛放得赤裸裸……”
林夕回想起哥哥当年给他的一通电话,“他问我有没有看过电影《假凤虚凰》?我说有,他说那你就写I am what I am,我说很好,就这样而已。他谱的曲,我填的词,若生于古时,心灵相通当如子期遇伯牙。到如今,只能秉持着‘我就是我’,做不一样颜色烟火的精神。”
怀最后信仰 “必须好好过下去”
另外林夕以行书写“细水长流”,来自他形容为没有名份的夫妻、王菲的《红豆》歌词:“等到风景都看透,我会陪你去看细水长流。”他透露,创作过程也颇有趣,灵感竟来自他当时追看的日剧《恋爱世纪》。“看到木村跟女友分手前的沉默,因为分手的预感笼罩整个厨房,女的神不守舍弄焦了一锅红豆汤,我看到眼红红,同时我被追交词,于是有感而发,拿红豆入词,并以此为歌名。”林夕指“细水长流”四个大字,太工整嫌呆板,爱情是跃动的,如旋律有起伏,故用行书带出流水的线条,另特意选了一种蝉翼纸,贪其底色有暖意有古气,寄意天下有情人感情既历久又常新。
林夕说,自己爱好书法,缘于中四时甚疼爱他的中文老师。“我作文好高分,但老师总是跟我说:‘字乃人之衣冠,梁伟文你的作文很好,但字体这么丑,怎成气候?’”字丑难道会成衣冠禽兽?于是林夕立即买了一大堆佘雪曼的钢笔字帖苦练,后来开始懂得欣赏中国画开始,便认真的研究书法。“郑板桥的竹,叮一声让我明白,书法是更高深的画,狂草也有章法,书法其实是一种舞蹈。”
问他此时此刻,最想写哪一首歌词形容当下的心情?他想了想,答是林二汶《最后的信仰》。“灵魂内有信仰/抢不去/这种抢匪也许/比你畏惧/想保无邪之躯/还是必须好好过下去”。
暗涌时代,我最想听却是《黑夜不再来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