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友海街望族篇】涂耐冰家族⑶ 文思敏锐下笔如有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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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晋老故事 / 李振源
铁笔痛批时局,涂耐冰艰苦办报宏扬文化与政治信仰之馀,还全情投入照顾同乡的工作,为英殖民地时期,古晋兴化社群里的杰出领袖。
涂耐冰的身材高瘦,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,但文笔却很泼辣,加上博学多闻,写文章时喜爱旁征博引,是位擅长于打笔战的文化界高人。
年轻时就读过集美师范学校和南京中央研究院的涂耐冰,在地理与历史方面的知识极其渊博,而且记忆力超强,只要报出国家的名号,他便能道出它的位置,历史背景,以致人口结构和政治体系之类的资料。
最让他的“政敌”感到头疼者,还是他的文思敏捷流畅,下笔神速如有神,经常是在一气呵成下成文,相传在他报社的编辑部,有两名捡字的工友,专门负责为他的文稿“排字”,而往往集此二人之力捡字,都无法超越他写稿之速度。
战后怀着丧妻之痛,带着儿女从青山海口区返回友海街的涂耐冰,很快的便收拾起心情,投入筹办《时事评论报》的工作,这份以评论时局,尤其是政治课题为主打的报纸,延续战前砂拉越日报的“四开版”格式,但却是属于三日刊性质,报纸上除了刊登国内外的要闻短讯外,几乎全是涂老评论时局和政治思潮的文章。
撰文批共
国学修养深厚的涂耐冰,在伏案撰稿时,不仅写得快而且写得多,当年他的时事评论报和后来的南洋论坛报上,所刊登的政治评论大多是在抨击共产思想,也因此而与左翼知识份子,诸如伍禅和易艺五等人在报章上大打笔战。
在上一篇的介绍中,我们有提到在中日抗战时,伍禅有在涂氏所主编的砂拉越日报写文章鼓动华社士气,疾呼群众团结一致援华抗日,但在战后,他与涂氏各坚持自己的政治信仰,而掀开了连场论战——
追溯到30年代,中日战争爆发前后,中国有很多具大学毕业资格,甚至教授级的学人,分批来到南洋教学,伍禅便是其中的一位,他在1926年从广州赴日本早稻田大学深造,毕业后曾在中国办过文学刊物,抗战时南来古晋,先在新尧湾教学,并勤于在涂耐冰的砂拉越日报写稿抗日,由于两人皆抱着反日的共同立场,而能同仇敌忾相互呼应。
日据时代,伍禅因曾留学日本,获得日本占领军头目的礼遇,然而他却不愿为虎作伥,在离开新尧湾到古晋后,还与同志组织了“反法西斯同盟”,策划以暗杀手段来抗日,但由于不久后日本投降,此个组织始终没正式展开过暗杀行动。
左翼思潮播种人
其实伍禅在南来古晋前,已是中国的共产党人,当年他到南洋就和早期的左倾知识份子任务一样,扮演着把左派政治思潮,带到新马的“播种人”角色,因此可算是砂拉越左派政治运动的鼻组之一。
伍禅曾辗转在州内多个城镇教学,并把学生和当地的群众结合起来,形成一股新的政治力量,而随着抗日胜利,中国陷入国民党与共产党的内战后,包括砂劳越在内的东南亚华社,很快便分裂出两个阵营,一个是亲国民党,一个则追崇共产党,两阵营的支持者各为自己的政治信仰,竭尽所能的打击对方人马。
际此四海翻腾的大时代,涂耐冰在他所办的报纸上讨伐共产主义,而思想与他相左的亲共阵营,亦不甘示弱的在其他报章上与他大打笔战,为此伍禅更在1949新中国成立后,与同志友人合创了《中华公报》,全面掀开了政治论战之局。
曾经躬逢其盛的老前辈指出,在洋洋洒洒的连场政治思潮大论战中,涂耐冰可谓是笔扫千军,他那尖锐泼辣的笔锋,似乎所向披靡,所以在战场上略胜一筹,而当时在左派阵营中,唯一能与他匹敌的,就只有湖北籍的《中华公报》主笔易艺五。
背景来历有些神秘的易艺五,亦曾在老中中代课,教导绘画的课程,他和伍禅站在同一阵线,联手撰文讨伐涂耐冰,据说易君的国学根基深厚,且又擅长于军事分析,是涂老的一名强劲对手。
左右阵营的笔战一直打到1952年,伍禅被英殖民地政府遣送回中国后,战火方稍微转弱,而伍老在返中国后,一直担任政委,和广东侨委会主委,并在1988年谢世。
虽然涂耐冰当年和伍禅在政见上针锋相对,但两人的私交却很好,既使在伍禅返华后,两人还继续保持联系,甚至在50年代,他还应涂氏的要求,援助一名青年离开广州。
原来在50年代初,本地有不少热血青年,响应“建设新中国”的号召赴华,当中便有一名青年,后来因为无法适应当年的政治气候,所以写信给家人要求援手,他的姐夫蔡君便向涂老求助,而后者即写信给当时在广州担任侨委会主委的伍禅,结果伍老签发文件让该青年顺利离开中国。
乱扣帽子
从上述例子可证明,涂耐冰和伍禅间虽然政治立场不同,但私交却很好,而且让涂老含冤的是,他在过去半个世纪,一直都被左翼阵营扣上“国民党人”的帽子,实际上涂耐冰虽反共,但也不是国民党员,甚至还很厌恶蒋介石所领导的国民党。
早在30年代,当涂耐冰还是莆田的小军阀时,便因不服膺腐败的国民党政权,而先后两次与国民党军交战,最终因兵败而下南洋,所以他根本未曾参与国民党,况且离开大陆后就没再回去,也不曾到过台湾,国民党人的帽子是被政见相左者强行扣上去的。
了解涂耐冰的前辈,倒觉得涂氏的思想较倾向社会主义,他在年轻时,与巴金等大文豪于厦门合组“七友会”,大家都认同以社会主义建国的理念,也正因为他坚持原则,忠于自己的政治信仰,以致后来被对立的左翼,把他错误的定位为“国民党人”。

调停族人纠纷
跳出政治偏见的激情,回到历史的原点,现代人应该认同涂耐冰几乎把毕生精力,用在推广文化和奉献给族群上,他一路走来,都扮演着排解兴安社群内部纷争,团结乡人的重要角色,早年每当有同乡,因渔船在海上发生各类冲撞,鱼网互缠或失落,以致发生冲突,或于“网寮”民众起纠纷时,涂氏皆会挺身出来调停纷争,也由于这样,他在族群中的地位显赫,备受乡人的敬重。
日本投降后,涂耐冰与兴安籍先贤们,咸认急需成立兴安会馆,以照顾和保护同乡的福利,因而便由涂老负责起草章程,而在各贤达的疲于奔走下,兴安会馆终在1946年注册成立,同时涂氏亦凭着私人的交情,向富商黄庆昌情商洽购他位于浮罗岸,现在兴安会馆所在地的地段,结果获得黄翁以象征式的价码,将此地段廉价割爱予兴安会馆为馆址,奠下了兴安会馆的千秋基业。
他也在40年代末,协助成立兴华合作社,使部分原本居住在打铁街网寮的兴安籍渔民,迁移到双溪阿榜的“新渔村”。
毕生关切民族教育的涂耐冰,除了本身曾投身教育领域外,在战后也积极的参与了推动和捍卫华文教育的事业,他在1952年,当老中中发生学潮后,也曾应聘当了一段短时期的代课老师,负责他所拿手的地理课,曾是他学生之一的老报人谢水旺回忆称,涂耐冰的学问渊博,口才更是一流,一站上课堂讲台,便口若悬河般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。
谢水旺坦然形容,涂老师的教学技巧不错,但因为政治偏见,当时校园内的左翼学生都很排挤他,而他也只教了一段短时间就离开,继续他的办报生涯。
50年代时,鉴于老中中受地点的局限,无法扩建校园来让更多小学毕业生继续升学,因而与黄庆昌等成立了中中建校委员会,倡议建立中华第一中学,并由他负责起草创校章程与发布宣言。
于各方热心母语教育大德的奔跑,以及大慈善家郭锡逢的赠地下,当今古晋的最高华文学府——中华第一中,方巍然矗立于朋岭之巅,因此倡议和实际参与落实一中建校计划的涂氏功不可没。
在文化、教育和华社各领域奉献良多的涂耐冰,个人的经济状况并不很好,毕生都是两袖清风的状态,然而他的儿女长大后,都在商业领域上大有斩获,因此在60年代,他在儿子的力邀下,离开古晋前往沙巴定居,安享含饴弄孙的快乐晚年。
他在1967年,于沙巴的拿督坡与世长辞,享年62岁,一代兴安籍才子就此安息主怀。